图14江畔独步寻花七绝句

江上被花恼不彻^[1]，

无处告诉只颠狂。 　

走觅南邻爱酒伴^[2]，

经旬出饮独空床^[3]。

[1]江：锦江。彻：尽，止。这句意思是：被锦江上的花烦恼得无止无休。其实是反说，只要看后面一系列赏花、爱花、惜花的抒写便知。和《绝句漫兴九首》，同一意境。作者《奉陪郑驸马韦曲》诗：“韦曲花无赖，家家恼杀人”亦与此同。

[2]南邻爱酒伴：自注“斛斯融，吾酒徒。”

[3]旬：十天。床：胡床，即椅子。

图14　

稠花乱蕊裹江滨^[1]，

行步欹危实怕春^[2]。

诗酒尚堪驱使在， 　

未须料理白头人^[3]。

[1]稠（仇chóu）：密。蕊（ruǐ）：未开的花朵。裹：包扎。这句说：两岸全是花，简直把江边包扎起来了。

[2]欹（欺qī）危：歪斜欲倒，老年人行步艰危之状。但这却是由于欣赏岸花，目不暇给所致。实怕春：春光太浓，反令人可怕。其实是爱春，与“花恼”俱用反语。

[3]驱使：驱遣使用。在：得。白居易《和韩侍郎题杨舍人林池》诗：“凤池冷暖君谙在，二月因何更有冰？”又《郡中闲独寄微之及崔湖洲》诗：“两处也应相忆在，官高年老少情亲。”“在”均作“得”解。料理：照料，照顾。这两句说：我还能吟诗饮酒，酬赏春光，用不着他人照料。这里将“欹危”“怕春”的反意透露出来了。《杜臆》：“诗酒曰驱使，白头曰料理，出语皆奇。”《杜诗详注》：“前二自悲，后二自慰。”

图15　

江深竹静两三家， 　

多事红花映白花^[1]。

报答春光知有处^[2]，

应须美酒送生涯。 　

[1]多事：花开得太多，实在是多事。这两字是就花说，用得很隽美、幽默，似乎是嗔恼它，而实际是爱它。

[2]有处：有地方，有办法。引起下句饮酒。饮酒能不负春光，便是报答。

图15　

东望少城花满烟^[1]，

百花高楼更可怜。 　

谁能载酒开金盏， 　

唤取佳人舞绣筵！ 　

[1]东望：从东向西望。少城：小城。左思《蜀都赋》：“亚以少城，接乎其西。市廛所会，商贾之渊。”注：“少城，小城也，在古城西，市在其中。”花满烟：春天花繁景丽，像笼着烟雾。《杜臆》：“变烟花为花满烟，化腐为新。”

图16　

黄师塔前江水东^[1]，

春光懒困倚微风^[2]。

桃花一簇开无主， 　

可爱深红爱浅红^[3]？

[1]黄师塔：和尚葬处。这个和尚可能俗姓黄。陆游《老学庵笔记》：“余以事至犀浦，过松林甚茂，问驭卒：‘此何处？’答曰：‘师塔也。’蜀人呼僧为师，葬所为塔，始悟少陵师塔前之句。”

[2]这句说：懒困于春光之中，倚风休息。风非实物，不可倚，而偏曰倚，是词意微妙处。

[3]这句问得妙，显出花太多，不知爱哪种好的情态。

图16　

黄四娘家花满蹊^[1]，

千朵万朵压枝低。 　

留连戏蝶时时舞， 　

自在娇莺恰恰啼^[2]。

[1]黄四娘：无可考，或谓是妓女，或谓是良家。蹊（奚xī）：道路。《史记•李将军列传》：“桃李不言，下自成蹊。”

[2]恰恰：刚刚，正在。蝴蝶留连不去，故时时飞舞；黄莺自由自在，任意啼叫，这时刚好听着，更觉可喜。蝶采花，故曰“戏蝶”，莺声嫩，故曰“娇莺”，用字俱有分寸。

图16　

不是爱花即欲死^[1]，

只恐花尽老相催。 　

繁枝容易纷纷落， 　

嫩蕊商量细细开^[2]。

[1]这句，有的版本作“不是看花即索死”，意同。明人钟惺说：“前二语，即恼花怕春意”。

[2]这两句竟欲和无知的花朵商量缓开，造语似痴而实隽，大概是由于花尽老催，无可奈何而出此奇想。

这组诗以第一首中“颠狂”二字为纲领，以下名首，均从此意出发。或正写，或反写，或明写，或暗写，或写人，或写物，而以末首作一总结，寓“颠狂”之意到了极处，且与第一、第二首均相呼应，章法绵密，有词皆妙。无语不奇，爱花、惜花深情，跃然纸上。宋人刘须溪说：“每诵数句，可歌可舞，能使老人复少。”